目前分類:訪談紀實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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訪談者(以下為訪):許時恩、蔡珮縈

受訪者(以下為受):石頭人

 

日期:201325

時間:早上十時三十分至十一時三十六分

地點:高雄市鼓山區中華一路

 

訪:其實本來我對白色恐怖是沒有辦法…

受:想像?我也沒有辦法想像。

訪:不是想像,是沒有把它和二二八連結在一起。但是在查或閱讀這樣的資料的時候發現大家都會把它們…

受:連結。

訪:對。包括第一次向您詢問白色恐怖時,您要我回過頭先去閱讀二二八的相關資料,才又去思考它們兩個為什麼被掛在一起。

受:這樣子,很簡單…光復以後,台灣宣布進入戒嚴狀態…戒嚴的話就等於說人民是生活在政府控制之中,就是國民黨。那…到解嚴,才有真正的比較自由一點,但是到現在政府還是在掌控的。任何一個政府機關它只要用它的政治機器就可以做到,政策…那個壞政策它不管你就下來,二代健保就是…你兼差就完蛋了…不合理,這不合理…政府不知道在搞什麼?…跟財團掛勾啊!每個政權都這樣子…藍綠都一樣,只是做的粗糙與否而已…這個喔…白色恐怖…戒嚴二二八那個時候,其實它也可以反映在文化藝術上面…你看民國四十年一直到五十初,大概這段時間,你那個作品…任何一個藝術作品,你沒有給我提到領袖萬歲你就死定了。這個跟日據時代一不一樣?一樣啊…你看跟那個蘇聯大陸共產一不一樣?一樣!因為它變成是為政治服務的工具了…可是民眾的反應怎麼樣?…台灣的劇團最多的時候就是在戒嚴開始那十年,民國四十幾年到五十幾年,甚至到六十年,那時候劇團不得了…你難以想像的…劇本出的你難以想像的多…那時候反而是台灣戲劇文本出版的黃金時代。現在你看到…有哪幾個劇本出版?沒幾本。

訪:那那時候的劇本還是會為政令宣導嗎?那會不會很千篇一律?

受:會啊、都會啊…那就要變化啊!一直到民國七十年,這樣一路下來…

訪:這個現象好詭異…

受:你必須服從領袖啊!

訪:所以您的意思這是文化的民族性嗎?

受:不是民族性!是政權、政治…

訪:壓迫嗎?

受:對對對…你知道日據時代的狀況如何嗎?日據時代剛開始1895對不對?…一開始,它是要平亂…當然有很多反抗勢力…黑旗軍一路下來…所以它前面是在掃蕩這些…完了之後,它就是開始建設…大概1900年的時候,橋頭糖廠出來了,不得了了當時最新的…鐵路都好了,整個狀況建設好了,所以它建設台灣…它同時也把台灣的資源挖走了,檜木啊很多…稻米…好,到了盧溝橋事件,戰爭!…更之前台灣人民都可以到大陸的咧…兩邊都可以往來啊!孫中山來過台灣啊!所以這個到1937年盧溝橋事變,就完全開始皇民化,美其名說台灣人民是天皇的子民…那事實上是壓抑…壓抑什麼?那個…廢除民間所有的節日、信仰,神像都拿到鄉公所…燒掉。這個對傳統戲曲影響多大!?傳統戲曲演出都是這些節慶在演出吶…(台語)正月初九天公生,要演魁儡戲…沒了!很多戲班都萎縮,李天祿的戲夢人生你們都看了對不對?…那只有它核定的團體才可以演出。甚至那些已經核定的團體演出那個劇本都要送到台北總督府去審查,它檢查通過你才可以演…啊你們講日本好,或是為日本犧牲這些內容…那個是最嚴厲的,因為那是異族嘛…它完全破壞掉你的民族性…那是台灣戲劇史上最嚴重的…一次迫害。那其次就是光復後…那十幾年…戒嚴時期,它所有的作品,它還是一樣…我就是要審查。所以那個審查制度是反映出政治的干預…那個布袋戲,後來就流於比較形式化了…第一個開始出現的就是觀眾也看煩了,看了十年…他媽的就這些蔣公萬歲…心裡在幹譙,真的…

訪:所以那時候連布袋戲都要蔣公萬歲?

受:都要!你不知道…我告訴你,一個時代的戲劇走向,一定是政治左右的,經濟還不算什麼,政治掛帥…我現在告訴你,還有一個很有趣的觀察…如果你看到廟會,(台語)做醮…你去看,看會不會看到國旗!?

訪:國旗?!

受:我們的國旗啊…它會把它畫上去,或者畫上之後把它掛上去…這個就是審查制度的遺毒…遺留下來的…因為,在日據時代也是,它要掛日本國旗…

訪:它掛國旗是代表…

受:靠,擁護中華民國啊!

訪:不是代表這是審查過的喔?

受:沒有啦!我效忠你…誰敢來拆!?…你可以注意看看…

訪:胡撇仔戲就沒有在掛國旗了喔?

受:胡撇仔戲能夠出現,顯然是政治壓抑已經鬆動了…講到胡撇仔戲,胡撇仔戲就是歌仔戲的金光戲,這樣你了解吼?因為那個時代的改變都一樣的…各個劇種走過的時代都一樣的…所以日據時代,其它劇種都一樣,都是被箝制的。然後四十年開始,戒嚴…所有的劇種都要演那個主題的。

訪:所以差異是異族統治變同族?

受:對啊、對啊…當然語言那個變化更大啦…在日據時代整個用日語喔!

訪:演出的時候?

受:嗯啊…

訪:這樣台灣人看得懂?

受:(台語)看鬼啊…就是官員他要聽、要看啊…所以要演出就要學日語啊!劇本都他們日本人寫的。

訪:劇本是他們自己寫的啊?!

受:廢話!…對啊…當然有一些台灣的,學者…(笑)有,還大的!

訪:之前跟您提到二二八到白色恐怖,您有說到這些悲劇的來源就是來自於誤解,您是怎麼樣有這樣的一個解讀…

受:那個吼…當然是逐一的衝突,主因嘛…也就是說,我想很明確的是當時陳儀的部隊,亂…你說官員有沒有去搶?或者是很霸道的行為,我相信有…我相信有…因為從大陸到台灣的部隊,他們就認定台灣是落後的,而且他們先天就有一個誤解就是說…你以前是日本殖民…他一來到台灣,發現說…靠,這邊的人講日語耶…更火了你知道嗎?…對不對?!日本人殘害了多少中國人…包括台灣人…阿你還在講日語,什麼意思啊?…那這中間就已經有隔閡了。我們也相信在二二八事件裡面有很多台灣的菁英被殺掉,包括陳澄波,嘉義的畫家…這很可惜…所以就是誤解,然後他開始使用那種恐怖統治的手法,被抓了就回不來了…根本就沒有經過什麼司法審訊,那個都沒有。你說在那個時候有沒有同情台灣人的大陸人?有…那有沒有同情大陸人的台灣人?有…我自己的經驗是,因為我爸爸是軍人,但是我爸爸不是1949年才撤到台灣的那一批,我爸爸是四川成都軍校畢業的,三十七年就分發到台灣來了…為什麼…因為孫立人三十六年就到台灣了…在鳳山,在鳳山練兵。他希望能夠訓練出精兵來…孫立人很厲害啊…抗戰的時候他都是贏的啊…在緬甸那個就是他打的啊…他的功夫不得了啊!維吉尼亞軍校畢業的…在大陸就功績彪炳,老蔣就派他到台灣來訓練精兵,就在鳳山!那個軍營現在還在。我爸爸就是到那邊的,變成他的幹部,軍官。古寧頭戰役哪一年?!…三十八、三十八年…就是一路撤退嘛…我們已經撤退到台灣來了,然後幾月?大概十月發生古寧頭戰爭…孫立人的部隊就到…移防到金門去,然後去打古寧頭,我爸爸就是在裡面。它那個駐地叫安岐,我剛好去金門當兵也在安歧…就打贏啦…打贏了…那不是陳儀的部隊。每一個將領帶的兵都不一樣,跟台灣人起衝突的就是陳儀的部隊…二二八發生的時候,其實…我家是在橋頭,我聽媽媽講啊,高雄這邊就打得唏哩呼嚕了啊…因為我爸爸是軍人,我想我們那邊…沒有甚麼問題啦!不會有甚麼衝突啦!那…所以其實這段歷史,不了解、彼此不了解所造成的…

訪:也很難解的開了…

受:對啊對啊…

訪:被害的人,一定會有滿腹的不平…

受:對,一定的。…從古希臘就…悲劇就有了啊!一定要revenge(復仇)對不對?!…

訪:所以是看在那個時間點,你是座落在哪一個角度…

受:對…對…

訪:那現在的對立,是因為要revenge產生出來的嗎?

受:現在?你說現代嗎?

訪:對。

受:現在這個是政治操弄,那個沒有意義,我覺得沒有意義。

訪:那那個時代的revenge在哪裡?

受:不是、政府已經平反了啊…而且也道歉了,也平反啦!…也給補償啊…

訪:但是他們不接受呢…

受:不接受,那怎麼辦你說,請問。

訪:您的意思是您可以接受政府這麼做的…

受:已經撫卹了…也只能這樣做了啊!要不然怎麼辦?!你再把人挖出來鞭屍嗎?那也沒有意義啊!你把老蔣挖出來沒有意義啊!對不對…問題是其實很多人沒有看到,逐一,應該是要和解的…這個一定要強調,一定要和解,你幹嘛再…然後那些政客就利用這些來撕裂…沒有意義、沒有意義啊!你要跨出去嘛…往前走嘛…欸,很奇怪,美國去看電影唱美國國歌大家都立正他媽的…阿在台灣咧?有嗎?!

訪:到我們這一代很困惑啊…

受:這樣不對…真的不對…這樣永遠不會進步嘛…我卡你你卡我啊!大家一起來卡啊!

訪:因為大家沒有國的觀念嗎?

受:問題就在這邊啊!什麼叫作nation(國家)?!沒啊!…欸,我請問民進黨,那你手上拿的鈔票上面印了什麼?!不能鬼扯,不要扯了啦…你成立台灣國又怎麼樣?!對不對…你要逐一和解才是最大的一步,才會前進啊…要不然永遠就是這樣子…他媽從二二八開始到現在都是這樣子。

訪:所以您覺得現在這樣子是從那時候開始的嗎?

受:一路下來。我告訴你,你去看,你等著看好了…你去注意那些綠黨的人的發言你就知道了。

訪:我沒有經歷過那個時代,但是從懂事之後發現那個東西一直被咬著…

受:對,一直咬著,因為政治操作。太好操作了…他只要操作這個他就可以去對抗國民黨…選票啊…那政治利益多大啊!每次選舉就大搞,他媽的不要臉真的…沒有意義的…

訪:但是民眾還是買這個帳。

受:問題就在這邊啊…他聽他的啊…一票人啊!到現在還是在支持陳水扁啊…你明明就知道他是錯的,你還在那邊…

訪:會不會他們寧可去追隨這個錯的,因為覺得自己背負著很沉重的…比如說白色恐怖的受害家屬,他們無法釋懷,所以寧可去選擇錯的?

受:好,我請問你,受害家屬到底有多少?比例?…我的意思是說那些政客,大部分的政客根本沒有經歷過…沒有…沒有…他們只是炒作…這最省錢的啊!不花錢的…那你在炒作這個有什麼意義?你不和解的話,完全這個…不會進步,根本不用談進步…談什麼進步?

訪:那我們談到異族統治和同族統治的時候,現在很多台灣人還是覺得日本人…

受:好啊這個…覺得那個時代好啊!那沒辦法,已經被洗腦了…經歷過那個時代啊…被洗腦了。

訪:這是皇民化的功勞嗎?

受:當然啊當然啊!真的…你要不要去去問一下那些在日據時代被派去南洋打仗死了的家屬…有耶…不少耶…去南洋就像那個電影,史匹柏的…太平洋戰爭…昨天我去阿蓮…裡面就有遇到一個,他爸爸當年被徵召到屏東的水底寮訓練,準備要出發,到南洋。然後他們在調查每一個人的身分說…欸…你沒滿十八歲不能去…(笑)阿去就沒有他了…這些,你說日本人殺了多少台灣人,綠黨的人有去注意嗎?他有去慰問賽德克巴萊的家屬嗎?什麼叫作民族?沒有民族性…南京,我去過南京,那個城市看起來就是陰暗的…陰暗…那個冤氣都還在,殺了多少人哪!那個電影南京南京你看了吧?!多恐怖啊!真的,你真的不要怪說中國大陸恨日本人,殺太多了…不只是南京,南京只是一個點而已,反正他異族它就是硬幹,很殘忍…這是人類的悲劇…

訪:那會不會對當時的台灣人而言,二二八的那種感覺,大家一直在講說外省人欺負台灣人,就像南京大屠殺日本人對中國大陸的人一樣…

受:對對對對對…欸,很奇怪吶…當初日本人怎麼殺台灣人,大家好像都忘了吶…在講台灣歷史他媽的沒有一個綠色的黨的人去祭拜賽德克巴萊,他是民族英雄,他抗日吶…所以這政治考慮嘛!台灣都政客,沒有政治家。我最近講的,蔣經國時代以後就完蛋了,一路貪婪下來…我印象很深,蔣經國時代的教育廳長,有一個教育廳長,他叫作黃昆輝,現在是李登輝的左右手,那個時候豐原高中的禮堂興建倒塌了,壓死人,黃崑輝馬上下台,關他什麼事?…你負責的你就給我下台…蔣經國時代…現在誰啊?誰下來了啊?一個比一個不要臉!真的…完全都沒有那個概念…

訪:那戒嚴那時候的匪諜也是政治操控嗎?

受:也是啊!…是有匪諜,你不要以為沒有,真的有…只是說他在處理匪諜的時候用白色恐怖那一套,濫殺無辜,這是有可能了…講到左派的思想,其實是從日據時代開始的,楊逵,楊逵留日,他就參加過左派的活動…那為什麼這些台籍的知識份子會往左靠呢?那是因為,反抗日本人,所以大家左傾…日本有沒有共產黨籍?有…有沒有左派?有…他們留日,接觸到了,就帶回來了…整個日據時代有很多左派的,一路下來,再進入光復,還是有很多左派的…那原來在日據時代台灣的知識份子接受左派的思想,他的目的是什麼?很重要…而且很值得讚揚…對抗日本。那日本沒啦…但是國民黨剛剛進來的那種…亂象,讓知識份子還是繼續反對他…這樣一路下來啊…那國民黨他當然是一定要搞死你共產黨,左派的啊,他一律砍…所以那個白色恐怖最初的目標就是這個,打壓共產黨!匪諜,從這邊來的。所以很多人被抓到就扣上匪諜你就死了嘛…

訪:您會覺得台灣是一個國家嗎?

受:本來就是自己一個國家啊!

訪:那共產黨那邊也是一個國家嗎?

受:那也是一個國家啊!因為我們拿的護照都不一樣啊…從1949年啊…

訪:所以就像明朝被清朝推翻了,清朝又被孫中山推翻了,國民政府被共產黨推翻了,但是國民政府沒有死…

受:對,沒死、沒死…

訪:只是退到台灣了…

受:嗯嗯…我跟你講,毛澤東講過他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情,你知道是什麼嗎?他沒有繼續用中華民國國號,他用台灣就完了啊!

訪:所以依照歷史的脈絡下來,中華民國還在我們這裡…

受:對啊!他如果繼續拿青天白日的國旗,他就名正言順的,台灣是我的嘛!毛澤東後悔…不過現在你可以看到,大陸在進步,但是共產黨,終究會被推翻…因為民眾已經習慣自由經濟,我只要努力我就有錢賺。共產黨的毛病在於,它的獨大啊…它掌握全中國的錢,跟土地,就夠了啊…你買房?你買上面的建築而已啊…土地要還啊!全世界最大的地主就是中國…

訪:那既然台灣已經是一個獨立的國家,為什麼還會有台獨的口號?

受:就是要惹毛對方啊…神經病…

訪:惹毛誰?

受:共產黨啊!

訪:這樣不是很矛盾嗎?喊台獨是為了拿選票當總統,這樣又會引起共產黨不高興,共產黨真的一不高興…

受:飛彈就過來啦!

訪:這樣他還怎麼當總統啊?

受:他不會想這些…他只要眼前的啊!短視政客你聽不懂啊?!當下的…他只要有票就好,他不會看到以後。

訪:那剛才您有提到以前的匪諜是政治操弄的一種…

受:對。

訪:那現在一直喊台獨,說阿共仔要打過來了,也是一樣的嗎?

受:對…同樣、同樣…就為了政治利益。就為政治利益嘛…阿不然為什麼!?

訪:所以整個最倒楣的就是被操弄的…

受:對,人民。人民最可憐…人民最盲目的…

訪:所以是利用人民的盲目無知來欺騙人民?

受:我跟你講,台灣的民眾不只是無知,而且健忘。…(台語)沒吶!有嗎?你有貪污嗎?阿扁有喔?沒有啦!…健忘。這個又涉及到媒體,媒體在操作。下子新的訊息進來,一下子新的訊息又進來,嘩啦嘩啦的…阿那個你就忘了,很容易忘,真的。

訪:所以說到底,二二八…白色恐怖…或是到現在的政治亂象,都是政治操控的嗎?

受:對…

訪:匪諜那一塊也是一樣…

受:一樣,戒嚴時期最嚴重。

訪:到處是標語啊,保密防諜的…您小時候有遇到嗎?

受:有啊!而且不能講台語啊,都有…

訪:是您年紀還小的時候嗎?

受:對,國小,我四十三年次的啊…所以我念書的時候四十九年…

訪:那時候還是很嚴?

受:噢,很嚴吶…

訪:那會去畏懼匪諜嗎?

受:不會畏懼啊…有甚麼好畏懼的?!沒有人在威脅我…

訪:但是就是被教育要…

受:報密防諜…對啊…

訪:所以你知道在保什麼密、防什麼諜嗎?

受:靠,我有什麼密啊?…那個對我們來講其實沒有甚麼關係…除非你在公部門那個才會啊…軍中…我們會有什麼密啊,靠…

訪:那您的父親是軍人,所以您是住在眷村嗎?

受:其實沒有耶…

訪:所以不一定每個軍眷都住在眷村?

受:欸,不一定…不要把人民帶到像SARS時代,SARS時代很恐怖,我現在印象還很深刻…電梯,大家都是戴口罩的,有人一咳嗽,哇…大家是用鄙視的眼光在看他…人跟人之間完蛋了,懷疑、不信任…我那時候搭飛機到台北開會,靠他媽的我一上飛機大家都戴口罩,有人還帶N95,哇靠…一隻豬、兩隻豬,好多豬喔,大家都是豬…所以我很早就看出來扁政府完蛋了,這個爛政府…

訪:和解…有這一天嗎?政客哪有在跟人家和解的…

受:所以這是台灣的宿命,你不和解就是這樣。一方面你在鬥…一直在鬥…沒有用…台灣怎麼進步呢?…我們這個時代,內憂外患…要先停止內鬥,要團結,才能夠對外…

 

石頭人是台灣的知名學者

他的父親是外省籍

而自己是個土生土長的台灣囝仔

其作品筆下批判言辭犀利

卻總是以人文關懷角度

客觀解讀台灣過去與現在的社會情狀

希冀台灣能夠「進步」

 

當藍綠兩黨政府

或以「審判」

或以「懺悔」

面對著台灣過去的二二八與白色恐怖時

石頭人最在乎的

是台灣人

什麼時候能夠放下過去

從不斷被挖瘡疤的歷史裡

真正走出

未來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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連奶奶  

訪談者(以下為訪):許時恩

受訪者(以下為受):連媽媽

 

日期:2013年1月27日

時間:早上十時十分至十一時十三分

地點:台中市太平區中山路

 

連媽媽民國三十八年出生,自小在台南縣長大,後來嫁給了外省籍軍人丈夫,隨著丈夫到了台中;連媽媽從小生長在鄉下純樸的小村莊裡,對於政府的政令宣導,雖然有時候不明白其究裡,還是只有被動式的直接接受與反應,崇敬蔣總統、害怕匪諜,反映了在大時代底下,人民生活的模樣。

 

訪:連媽媽是結婚後才住在眷村的嗎?

受:呃…這個…我們就在眷村…算眷村的隔壁啦!阿隔壁那個屬於…也是眷村啦!

訪:當時候較反對本省人嫁給外省人,連媽媽是和家庭反抗嗎?

受:我是被家裡賣給我先生的…(笑)

訪:您是開玩笑的吧!?

受:真的賣給我先生的妳不相信啊?!…當然不是以賣人口的賣啦…

訪:那時候是不是都會比較反對外省人和本省人結婚一點?

受:反對剛開始都會反對啦!因為我跟我先生不是先認識的,我們是以相親的方式…欸…很糊塗的再嫁給他…可能世界上沒有像我們這樣結婚的。我們相親、訂婚、結婚…都是晚上…

訪:晚上啊?!

受:欸…因為可能…我是南部人啊,台南縣的…我先生他就是在這裡,隔壁的單位…可能也是比較忙、性子也比較急,禮拜六下午就班長給他介紹…原本不是介紹我,是介紹別人的…結果去人家女孩子就不喜歡嫁給外省人,就相不了親,就回去了…回去那個媒人班長啊,就跟他阿姨講啊,我們那個連長要結婚、要找對象啊…所以才這樣,找了他阿姨來找上我阿姨這樣介紹…介紹那時候我是不喜歡…因為我第三個姊姊是嫁給退伍軍人…所以我有一點反對啊,那沒辦法…我先生就出招啊!

訪:送玫瑰花嗎?

受:比玫瑰花還刺激,他送香菸來賄賂我爸爸!(笑)

訪:擒賊先擒王就是了!

受:欸…所以我爸爸就說,妳如果不願意的話,我就不要收…

訪:這樣子啊…

受:對啊!所以你看這樣子你要怎麼辦?!

訪:那結婚後就一直住在眷村嗎?

受:在眷村差不多住到我兒子二年級就搬出來了…

訪:住在眷村的時候,會特別比較會看到一些宣導標語嗎?像是「保密防諜」之類的…

受:有啊!都寫在牆壁啊…比如說…欸…這我先生比較不清楚啦!我們住四十一號,四十號是那個…婦工隊的隊長,婦工隊就是…時常要去開會…阿那時候我帶我孩子還小,所以就比較沒去接觸那個,可是她有什麼事情就會告訴我…阿她就講啊,我們現在國家怎樣怎樣…我就說啊,哎呀!我現在只知道帶小孩…把小孩帶大就好了。

訪:所以她會講一些…

受:會會會…

訪:所以您比較有聽聞關於匪諜的這些事情…

受:欸…對!阿我先生就是在學校啦…我先生有個好處啦,跟婦工隊隊長老公一樣…他在軍中、在學校什麼事他絕對回來他一句都不會談…我要知道消息要從旁邊知道…像比如說,那時候我們住眷村有一個什麼…什麼反共義士來啊…怎樣啊…我們根本就不知道!後來我問他他才講出來。其實他也不是什麼…他從韓國跑過來的…所以他只有講這件事…從來他不會提的。我要了解事情,要從別人口中…像比如說他在金門,什麼八二三炮戰那個啊…從來也沒跟我提過啊…也是回大陸,他跟他大哥在提我從旁邊聽到…阿唷!有這一回事…所以我們兩個很奧妙喔…阿我也不喜歡追根究柢啦…各過各的嘛…以前就家庭主婦,現在都往外面跑…

訪:那以前從隔壁婦工隊聽到是去抓匪諜還是怎麼樣?

受:沒有…抓倒沒有啦…就是說比如說要注意一些事項啊…什麼嘴巴不要講啊…就大家這樣過就好了…我們不了解的事情就盡量不要這邊聽,那邊就講出去…

訪:那時候會覺得到處都是匪諜嗎?

受:這倒還好…因為我們住那個眷村是很單純…旁邊就是…都老百姓…所以都是跟老百姓比較有接觸,不是整個眷村封死的…因為我們那個圍牆,沒有說整個都是圍起來…我們每一條巷都可以對外進出,所以說那邊的老百姓跟我們也蠻融洽的…所以就以比較沒有這些政治的關係…你說保密防諜,那大概就是我小時候在讀書的時候…那時候比較緊張嘛…那個時候學校不是都會借給那個軍人住嗎?!軍人在行軍就跑到學校來住,大家就好緊張啊…幹嘛學校借給軍人在…在…因為他們行軍那時候都要訓練嘛…那時候大概我…四十幾年…在學校那時候比較緊張…再過來…我們結婚那時候就比較沒有那個…

訪:在學校的時候主要是老師在做宣導嗎?

受:宣導…它應該…我們讀書那個都是那個…台灣人…也不敢宣導什麼…只是不准講台語就對了…我們那個時候很慘吶…講一句台語就要罰錢…一毛錢…我抓你你抓我這樣。

訪:所以您小時候比較有感覺的是講國語這個,匪諜那個東西反而比較沒有…

受:不敢講!那時候學校不是宣導保密防諜…都不能講啊…

訪:會害怕嗎?

受:會喔…

訪:是會害怕匪諜嗎?

受:因為那時候根本就不了解什麼叫作匪諜…

訪:因為不了解所以害怕嗎?

受:對啊…那時候我們很單純,不像現在有流氓什麼…阿就只怕匪諜而已啊…我根本就不了解什麼叫匪諜…那時候我們只了解小偷啊…小偷最常聽到,就沒有什麼流氓不流氓的,還搶劫的…就沒有那個問題啊…就小偷啊…匪諜來了怎樣啊…就這樣…

訪:就是「匪諜就在你身邊」這個,您比較怕嗎?

受:對啊…大概每個人都怕,不是只有我…大概每個人都怕匪諜啊…旁邊的人要注意一下…像有一些不是那個…欸…電視劇不是演一個阿爸的願望那個…主角他爸爸是當老師嘛…阿就被人家密報,它說的說信寫回大陸啊…偷偷的,那時候還沒三通嘛…寫回去結果一個很奇怪的警員就給他密報說他是匪諜,結果他爸爸就被人家抓去關了…那時候我們在讀書,如果有外省的小孩子來讀,大家都有一點懷疑的樣子…

訪:會懷疑他們是不是匪諜?

受:對啊…都會這樣…不過我們那時候倒還好,就是想說懷疑歸懷疑,可是都會想說,喔,我們講台語都會被罰,阿國語又講得不好,阿為什麼他們都講得那麼好…

訪:還是會想跟他們學國語嗎?

受:(台語)對啊對啊…

訪:相處下來就不會覺得他們是匪諜了吧?

受:對啊…了解他們的背景了,像有的來自那個…我們那裡比較近的糖廠啊…就是甘蔗那個糖廠…糖廠來的公務人員的孩子…欸…警察的孩子…還有老師的孩子…就三種而已…所以了解一下背景就不會了。剛開始他轉過來,大家都怕怕的…就說他們外省人…

訪:所以是本省的小孩比較會怕嗎?

受:對啊…就會怕說匪諜…匪諜到底長的什麼樣?…到了晚上就不敢出門啊…就怕匪諜來,那時候會這樣子…

訪:是害怕匪諜不知道長什麼樣子,窗戶沒關匪諜就會跑進來的那種害怕嗎?

受:沒有…那倒不是害怕人家進來,那是小偷…是怕說吼…那時候我們其實差不多國小而已,阿就會想說,匪諜來不知道會不會把我們抓走?!被抓走這樣…不是怕來家裡…我們是怕走在路上,匪諜不知道會不會把我們抓去這樣…

訪:像綁架這樣嗎?

受:阿那時候沒有綁架這種名稱…阿就是說匪諜是不是隨時在身邊,阿就把我們抓走,抓去…阿到底要抓去哪裡?

訪:是像您當時那個年紀的都會害怕嗎?

受:都會怕啊!

訪:小孩子彼此間也都會說會怕嗎?

受:會啊…阿就都不講(關於匪諜的事)…阿就不講…我不是說那時候都排斥外省人嗎?後來慢慢的,喔他講國語講得比較好…阿接近他大家就比較好了…其實像…那時候我們住的還蠻單純的…阿剛開始什麼匪諜不匪諜的真的比較人心惶惶一下…四十多年的時候…

訪:現在還會怕匪諜嗎?

受:現在就不會了,現在會想說…阿匪諜也是人啊!匪諜也是人我們幹嘛要怕他?!

訪:那會覺得現在還有匪諜嗎?

受:現在都三通了,匪諜也沒甚麼作用了。…那時候是開飛機過來,又有那麼多錢可以領,我們很反對你知道嗎?!…那時候我就想,我們的國庫到底有多少?為什麼開飛機過來就有黃金可以領?…阿我們開過去有沒有啊?!

訪:應該沒有吧?!

受:有喔…我們那時候好像有一個中將開過去喔…其實那個時候七十六年三通嘛…我們過去真的很緊張!…他們也緊張…為什麼你知道嗎?…我們第一次回去,我們第一站一定去北京嘛…我先生的哥哥在北京,我們進去他們把門關起來,都不跟鄰居講家裡什麼人來了,怕鄰居知道了會給他們怎麼樣…我們不是拿美金去嗎?阿一定要換他們那裡的人民幣,又不能在客廳換,一定要進去房間換,感覺幹嘛那麼緊張,換個錢…他都叫人家來,阿到房間裡算一算這樣…阿第二次我們八十一年去,就開放了!他們心裡就比較開放了…我們那時候第一次去啊,像比如大家進來坐,門都關起來,他那個公寓嘛…要出來門都沒有聲音這樣下樓這樣…也不敢鄰居介紹說,喔這我的誰啊這樣…我就想為什麼我們回來要這麼緊張咧?…阿第二次就不一樣了,一下去就介紹,喔這是我弟弟啊,這是我弟妹啊這樣子…

訪:所以其實雙方都是會緊張的…

受:對啊!我們第一次回去不能講說他們是共匪,也不能講說他們是…什麼…也不能講反攻大陸的事情…阿第二次回去大家就在餐桌上、在那個公共場所就講了啊…他們自己就會講了啊!講說你們都會說我們是共匪這樣啊…蠻好玩的…像比如說我們到鄉下廣西那裡去啊…第一次去啊!阿唷!怎麼牆壁都是毛澤東萬歲…他那個房子不是都是舊房子嗎?圍牆啊…都噴那個毛語錄…阿唷…連個廁所也要噴啊…阿現在那個好像都拆掉剩下沒多少…

訪:那時候學校有過廣播歡迎反共義士來台嗎?

受:那倒沒有。我們那裡就只有一次啦…就是我們那裡有一個去當兵,那時候可能就是日本…去當日本兵…阿被抓去…阿不知道他怎麼奮鬥奮鬥阿就回來,回來大家就很歡迎啊…只有他是反共義士,所以我們那裡有一條橋叫作義士橋,阿一條路叫作義士路…我記得就是那一次而已啦…

訪:在台南喔?

受:我們那個村庄啊!

訪:什麼村庄啊?

受:我們那個村庄很好玩,小腳腿…就是那個…現在變柳營區…阿我們那個現在是篤農村,現在如果你走到新營一說要往小腳腿怎麼走人家就會跟你說了…有大腳腿有小腳腿村…很好玩…隔壁村庄而已啊…所以那個時候就只有這個反共義士回來…其實那時候他回來我們還小,我們根本就是不知道甚麼叫做反共義士…阿是我們去遠足啊…我讀書那時候很好奇怎麼會有義士橋、義士路…老師就說啊…就是我們村庄一個人去當兵被抓…阿就奮鬥奮鬥就回來,阿政府就給個義士橋…阿其實他回來也沒有什麼官職可以做吶…也是照樣做個老百姓而已…就給他一條路、一個橋做紀念而已…我記得我們那時候是有歡迎那個人,阿那時候因為我比較小,阿就想說幹麼大家圍著那個馬路,因為他回來就從那邊回來嘛…所以就說歡迎他回來…阿再來村庄就沒有說什麼反共義士的了…

訪:也不會聽說隔壁有…

受:這個倒不會。你如果說懷疑匪諜的那個…可能那個就五十年代那時候…因為那時候大家聽的也比較少…阿戒嚴…阿我們那時候住的時候就蔣公要死的那一陣子嘛…就是那時候他死了大家就很緊張啊…糟糕了,沒有總統怎麼辦啊…

訪:很緊張啊?

受:欸…很緊張…

訪:是害怕什麼?

受:阿就是很懷念他啊…

訪:怕我們領袖不見,會被趁虛而入攻打過來嗎?

受:對…所以那時候就比較緊張啦!…住在眷村就跟在外面不一樣…你看外面,一樣蔣總統死,阿死就死啦…阿住在眷村蔣總統死就這個也哭那個也哭…阿跪靈堂啊…很老遠的就拜啊…其實像比如我二姊,她是住在鄉下,她也不是眷村啊…可是那時候那個…中美斷交那時候啊…那鄉下大家就很沮喪啊…為什麼要斷交?…那時候不是那個卡特還是誰…卡特總統的時代吧…那時候我回去啊,我姊姊就講,(台語)慘了!現在中美斷交了怎麼辦?…我就說,(台語)阿妳做田人,妳管他中美斷不斷交!…我說斷交應該是我們這些薪水級的在擔心,妳種田幹嘛擔心…他們還是全村庄在講說為什麼要斷交?阿斷交了我們怎麼辦?…住眷村也有住眷村的好處啦…阿比較不好的就是說隨時都要…欸…會說鄰居啊…吵架的也很多啊…一下左邊左邊吵、一下右邊右邊吵,阿吵一吵又容易好…眷村就是有點點滴滴的不一樣這樣…

 

連媽媽口中村庄回來的反共義士

是民國四十三年一月二十三日

韓戰結束後來台的一萬四千名義士中

唯一的台籍義士—陳永華

當陳永華回到台灣

流著眼淚跪在闊別已久的母親面前

被政府封作「反共義士」而大做文章時

沒有人看見一個年輕人為了改善家境從軍

而不得已經歷的一切顛沛流離

其背後的時代意義與辛酸

 

陳永華已於民國九十六年逝世

所有不堪或榮耀

盡歸塵土

 

陳永華back    

(陳永華返台,中央日報郭琴舫記者攝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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鄧媽媽    

 

訪談者(以下為訪):許時恩

受訪者(以下為受):鄧媽媽

 

日期:2013年1月25日

時間:下午一時十分至二時十五分

地點:高雄市苓雅區英明路

 

訪:鄧媽媽是民國幾年出生的呢?

受:來到台灣四年之後,三十八年來台,我四十二年的啊!

訪:爸爸是三十八年來台,您四十二年出生的?

受:對…

訪:所以出生就是在眷村裡嗎?

受:對,我從出世就住在眷村…

訪:鄧媽媽在哪一個眷村啊?

受:我住在屏東的大武營,崇大新村哪…

訪:那您大概在眷村待多久?

受:噢!待到我二十六歲…出嫁!

訪:所以嫁的不是外省人囉?

受:欸嫁的就是客家人…

訪:那像鄧媽媽一直住在眷村裡,那個時代有所謂的白色恐怖,是不是有很多的標語關於匪諜那一些的?鄧媽媽對匪諜的印象是甚麼?

受:欸…我們也是聽…聽那個甚麼…聽學校裡面上課在講…講匪諜啦…甚麼…好像…我們其實也沒有說很…應該怎麼講…我們也沒有去注意…我們也沒有碰過…光是學校說,啊…保密防諜!又是甚麼…不可以亂講話…其實我們那時候小的時候我們會講甚麼話?…對不對?不會啊…我們也不知道…也不知道有甚麼…光聽家長、或聽學校裡面講,保密防諜、保密防諜…光是聽在吆喝,保什麼密?防什麼諜?…我們也不知道。我們那時候還小,光聽學校在說…大人在說…欸,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亂講話…阿其實我們那個時候光顧到玩,哪有說甚麼講甚麼?甚麼話該講、甚麼話不該講?不知道啊…

訪:所以因為鄧媽媽當時還是個小孩,所以對匪諜的概念沒有那麼深?

受:對對對…

訪:那在這樣的前提下,聽學校在講、聽爸爸媽媽在講,那會不會在你們的心裡對匪諜是有恐懼的?

受:不會吶…因為我們也沒有見過匪諜幹嘛…我們也沒有經過戰亂…我們也是在台灣出生就一直日子過的苦哈哈的,你說匪諜…幹嘛啦?這匪諜為甚麼…我們也不知道甚麼,跟人家講甚麼…也沒有啊…光知道說匪諜,大人給我們的印象就是這匪諜喔…就是會跟你講一些甚麼,你就把什麼秘密都講出來了…我們有的秘密…今天有偷吃這個喔…明天有去田裡拔這個喔…哪有甚麼秘密啊?所以我沒有秘密,對這方面也不是很那個…我們那時候聽人家講不要講秘密…我今天有去田裡面挖地瓜喔…我今天有去怎樣喔…就是這些!其他的機密大事,輪不到我們這些小孩子講啊…

訪:那像鄧媽媽的爸爸是軍人,對這樣的話題會比較敏感,但這樣的消息就永遠不會傳到小孩子這邊嗎?

受:對啊!

訪:所以就是可能有,但只在爸爸媽媽那邊,我們小孩都不曉得的嗎?

受:我爸爸他們上班的時候好像…也沒聽說過誰有…我們所接觸到的真的很單純喔…好像也沒有聽我爸爸說,啊!誰誰誰被抓了…沒有吶!沒有…

訪:所以您對匪諜的形象其實是沒有概念的對不對?

受:對…

訪:也不會去恐懼它?

受:不會…

訪:那當時學校會宣布反共義士來台嗎?

受:嗯…我知道以前我們很小的時候,我爸爸有帶一位叫楊叔叔回來…他叫楊…楊什麼去了?…人也死了…他手上就有刺甚麼反共抗俄…呃…殺朱拔毛!呃…哪裡啊?…(指著手臂)這裡還是哪裡啊…還刺著青天白日…刺這些…這楊叔叔咧…長的矮矮的,一個四川人…帶來了,我爸就說這是楊叔叔…阿然後後來他就是你說的反共義士…大概是三十幾年、四十年那時候從別的地方過來的,過來以後就在屏東上班,啊上班…因為是一個單身,有時候逢年過節,我爸爸就會邀他來吃飯啊…來甚麼…我知道這個楊甚麼…阿後來吼…結婚娶了一個山地同胞,阿然後沒多久就聽說他嗝屁了…就不曉得了…

訪:那時候有反共義士來台會感到很開心,學校會廣播嗎?

受:沒有欸!從來沒有反共義士到我們學校,也沒有廣播…因為我跟你講,我們那個是空軍子弟小學,是軍人的子弟學校,所以不會隨便…好像沒有這個…我們在眷村的生活很單純,我們沒有所謂的這些…

訪:所以鄧媽媽身邊的人或朋友都沒有聽說過有匪諜的消息嗎?

受:沒有…我們那個眷村真的很單純喔…都怎麼講…都一些開飛機的啦…上下班的啦…一些甚麼…牽涉不到這些匪諜。你所謂的匪諜或甚麼這些應該是他們的父母的職業屬於…比較…比較…應該是機密性的啦!像我爸爸他們那個空軍沒有甚麼機密性的啦!

訪:空軍比較沒有機密性啊?

受:他接觸不到!不是沒有機密性…因為我爸爸他們是一些基層這些啦…你高級職務的甚麼這些秘密的…不可能會讓我爸爸他們會知道。所以我爸爸他們還有我們這些通通都是一個很單純的上下班這樣…阿也不會牽扯到甚麼機密甚麼…沒有啊!機密是上面的,所以我們這些碰不到…

訪:所以匪諜並沒有對您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響?

受:沒有…因為以前小時候野得很,以前老師們說…啊,有匪諜,不能亂講話喔!…阿五、六歲的小孩,或國小一、二年級的小孩,你可以想像他會有甚麼秘密…沒有啊!…阿就是我今天偷吃了你一個糖,挖地瓜什麼的…沒甚麼好講…所以沒有去講到什麼匪諜,是不會啦…

訪:那當時的戒嚴對您的生活有什麼影響嗎?

受:沒有…我們家裡就是晚上幾點以後就不要出去啦!本來家規就是這樣啊!所以你戒嚴好像跟我們沒有甚麼關係…因為我們也不會亂跑啊!放學了、放假了,我們就在這個眷村裡面野呵…就已經…就覺得很夠了!因為眷村很大…我們旁邊就是大武營,一個傘兵部隊啊…那個時候讀書啊,一年級讀上午,二年級讀下午…阿然後下一個月又變成二年級的上午,一年級的下午,就這樣照著輪,輪到下午的時候,媽媽在睡覺的時候,我們就跑到大武營去,偷偷拔他們的橄欖啊…芒果啊…其實…你說有沒有碰到什麼其它的?…沒有吶…我們那個眷村講起來很單純…阿你在講的,可能就是住在外面的啊…阿我們整個眷區,通通都嘛是上班、下班…阿小孩子就是讀書,而且我們學校就在我家後面,只隔一道圍牆,你什麼時候上課、甚麼時候下課,你老爸比你還清楚,你也跑不出這個框框啊…

訪:那學校裡都是…

受:軍人子弟。

訪:那學校裡就不會特別規定要說國語囉?

受:小學之內…一直到讀到小學六年級,我們沒有聽過台灣話…倒是有聽過四川話…上海話…什麼廣東話啦…又是什麼浙江話啦…或其它什麼雜哩叭叨的話,就沒聽過台灣話…就跟你說,可能…這個外面全部都是本省人,但我們也沒有出去到外面,我們就在這一個村子裡面,這一個村子裡面是各色人等都有…有雲南的、有廣東的、有四川的、有安徽的…各路人馬都有…有山東的…所以我們會說山東話啦…會說四川話啦…從小接觸的啊!阿台灣話不會…我現在台灣話是嫁過來這邊才學的…

訪:所以鄧媽媽您是離開了小學之後,上了初中才聽過台灣話?

受:欸…初中…初中我讀的是中正中學…接觸到就有台灣話…那時候你說什麼我不知道吶…聽不懂…

訪:那時候同學之間會有外省情結或本省情結嗎?

受:也不是…反正大家相處一段時間呵…就好了。因為那時候提倡講國語啊,所以他們也是跟我們講國語啊!都可以溝通啊…阿但是有時候他們私底下就是講台灣話啦…就這樣。

訪:所以相處來都還好…

受:欸…你問到我們這個年代的喔…通常都已經比較…像說三十八年來、三十九年、四十、四十一年…他們比較大的人,他們知道,或懂得…那我四十二年出生,等我有記憶有甚麼這些喔…都是五十幾年了…可能都已經…感受的沒有那麼深了…

訪:那鄧媽媽上面有幾個兄弟姊妹?

受:有一個姊姊…四個哥哥…

訪:那哥哥姊姊是在中國大陸出生的?

受:欸…最小的哥哥也是在台灣…四十年…

訪:那其他哥哥姊姊和媽媽也是跟著爸爸和軍隊一起過來的嗎?

受:沒有、沒有…我媽媽生了大姊…痾還沒有生…大概快生的時候,我爸爸就出去抗戰…一出去就…十幾年…

訪:是從二次大戰嗎?

受:欸…回來的時候,我姊姊已經很大了…阿然後後來又逃難,又再生了我二哥三哥什麼這些…

訪:那那時候就跟著軍隊一起過來嗎?

受:對對對…

訪:那還算很幸運,可以一起過來啊…

受:沒有…因為那時候剛好抗戰勝利回大陸…回家鄉…我爸爸又再出來的時候,我的外婆就跟我媽媽說,妳跟著他一起出去…我媽媽就跟著我爸爸一起出來…阿出來就在那個…逃難啊…就跟著一起過來啊…

訪:那鄧媽媽您小時候對政府有什麼印象?

受:有得吃就很好了…我又是我們家最小一個,有得吃就很好了…那天塌下來是你家的事,跟我沒關係…(笑)…其實我都沒有吃甚麼苦,我姊姊和我其他的哥哥吃過苦…阿我是最小一個…所以都沒有吃到什麼苦頭啦…

訪:那七十六年解嚴之後,有感覺什麼差別嗎?

受:對我來講沒有什麼啦…因為我們小時候也不能到處亂跑啊…我爸爸都會說,妳看看妳一個女孩子,野得要死…阿野得要死也就是在這圈圈裡面…我到高中畢業,才跑出去眷村…阿到高中畢業的…後來畢業典禮完了之後,我跟我的同學啊什麼這些的,來啊來高雄找工作…那時候像傻子一樣…我同學因為她姊姊比較大啊,已經在高雄做事了…那她咧,就到她姊姊家…她就常常會到高雄,就知道坐這個車會過來…然後再坐到加工區找工作什麼的…這樣子啊…阿我們連高雄也不知道…傻裡傻氣…後來過沒多久吧…我想不行!我要離家一段時間…不然我所看到的就是這一點,外面還有好大的世界我沒看過…所以我就到台北去…半年,回來了。

訪:為什麼?

受:因為太冷了…(笑)

訪:那鄧媽媽對台灣現在社會對立什麼有什麼感受嗎?

受:其實喔…我不太注重這個…反而你看…我從以前,我們是國民黨…後來,我們出來了以後…我所結交的朋友都是一些民進黨的…那你說國民黨不好嗎?沒有啊…阿你說民進黨不好嗎?也沒有啊!…我們還好的要命耶…這些其實是你們…一些激進份子…你們在鬧的…阿其實像我們這些…我們都是好朋友…其實喔…每一種人…你不要去管他信仰的是些什麼…或者是怎麼樣…我是國民黨的,可是我也不覺得國民黨有什麼對我特別好…阿就是這樣嘛…阿以前讀高中的時候教官就問要不要加入國民黨,我回家問我爸爸…說人家在問要不要加入國民黨?我爸爸說好啊…好啊…那就加…阿有甚麼好嗎?…沒有啊!我也沒有從國民黨這邊拿過什麼東西…阿說你吶民進黨不好?…(台語)沒啊!…人家也沒有拿棍子打我,也沒有對我不好啊…要說這些喔…可能就是你們上面的…你們自己在爭權奪利…這些…你們有互相的矛盾…我們這些好到不行…人家也知道我們是國民黨啊…其實你們要說甚麼好、甚麼不好…那是你們自己有遇到事情…那可能你們會覺得有怎麼樣…那我們也沒遇到什麼事情…那就你們自己去狗咬狗吧…(台語)與我沒代誌…(笑)…就變成這樣…日子過的簡單快樂就很好…我們沒有…可能我們也沒有趕上逃難什麼這些…我姊姊說那時候逃難跳長江,那個船停得那麼老遠啊…大家都在擠啊…我媽媽已經擠過去了,我姊姊就用跳的…還背著一個弟弟!(笑)…我媽媽嚇得不得了…還讓她跳過了…這個命大(笑)…這中間逃難很多人跳船淹死啦…或者說逃難餓死啦…阿我既沒逃難,也沒有甚麼…來台灣才生的,所以…(笑)

 

鄧媽媽有著濃濃的外省口音

卻是個土生土長的台灣人

爸爸媽媽和兄姐於民國三十八年跟著軍隊來台

從小隨著父母親在眷村長大

二十六歲以前

生活圈子幾乎未離開過眷村

當時年紀小

鄧媽媽對於五、六零年代的「白色恐怖」感受不深

僅記得

學校宣導和大人不斷告誡要「保密防諜」

卻從來不知道

要保甚麼密?防甚麼諜?

「匪諜」

究竟又是什麼?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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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蔣爺爺  

訪談者(以下為訪):許時恩

受訪者(以下為受):蔣爺爺

 

日期:2013年1月27日

時間:早上九時零五分至十時零分

地點:台中市太平區中山路

 

訪:蔣伯伯是甚麼時候過來台灣的呢?

受:呃…三十八年。

訪:所以是跟著蔣總統過來的嗎?

受:欸…三十八年十月份基隆上岸。入伍是三十七年,入伍是青年軍…十萬青年十萬軍,一寸江山一寸血…那個時候參加軍隊的。

訪:過來台灣之後是住在哪邊呢?

受:欸…那是部隊裡面。我是憲兵單位,住了…大概全台灣都住到了。欸…由南到北啊…跟著憲兵隊,單位調到哪裡就跟著憲兵隊到哪裡去。

訪:那蔣伯伯過來後沒有經歷二二八事件…

受:欸…那時候早就結束了。

訪:那有遇到戒嚴嗎?

受:那時候是戒嚴時期了。

訪:在戒嚴時期的時候,政府發布戒嚴令,要保密防諜,當時後匪諜有對您的生活造成甚麼影響嗎?

受:毫無影響。也沒看到匪諜,也沒看到甚麼,甚麼也沒看到。我也沒打、也沒參加戰爭,也沒打過日本,也沒打過共產黨…(笑)

訪:那時候很怕共產黨的勢力滲入,所以就要保密防諜,那大家會比較不敢提到…

受:講話…比較…謹慎一點。那個兩邊是相對立的嘛,共產黨跟國民黨是對立的。

訪:之前訪問的伯伯或奶奶對於匪諜心目中的形象有提到,像此刻我跟您對話,我就是匪諜…

受:沒有那麼恐怖啦!那自己造成的啦!你自己行的正坐的正,怕甚麼?有甚麼好怕?對不對?!你該講的你就講啊!你不要給共產黨宣傳它,也不要說它好,也不要幹甚麼,對吧?我們這邊生活也過得非常安定,也就沒甚麼了。都是自己心理造成的…就嫌這時候,欸經濟不景氣,甚麼不景氣?!聽他叫…不景氣假設好了,報紙登了,一個皮包就花一百九十幾萬買個皮包,這經濟不景氣嗎?有不景氣嗎?!對不對一個皮包…裡面裝甚麼…裡面生雞蛋啊?!一百九十萬噢!一棟房子錢吶…不景氣嗎?!大家講這…怎麼講?!實際上大家餓到了沒有?沒有。這孩子們吃漢堡,早點吃漢堡,吃得胖嘟嘟的…(笑)有甚麼…這都心理造成的,自己恐懼而已,也沒甚麼二二八事件,沒有。

訪:伯伯覺得都是心理恐懼,所以並不會在您生活裡造成影響?

受:沒有,一點影響也沒有,毫無影響。所以,沒好沒壞。

訪:那有聽周圍的人會講這樣的事情嗎?

受:有的根本就不分是非好壞,你問他自己受害了嗎?你自己都沒受到害,人家講甚麼你怎麼講?哪來的恐怖?對不對?你自己不按規定來,當然就要受到法律的制裁啊,對不對?現在你看這個動不動就遊行、丟雞蛋,將來你規定丟一個雞蛋就罰二十塊錢,你丟吧!你丟我就罰你。當然憲法裡面有規定可以遊行、可以集會、可以組黨派甚麼,可以!但是你丟雞蛋沒所規定可以丟雞蛋嘛,對不對?你丟雞蛋那我就罰你二十塊,你丟多少算多少,大家估計嘛,清潔費多少就在這裡,你這個一定有領導人嘛,我也不要管你,很簡單你就住這裡,你要吃飯,你家裡送過來,你把這個罰款繳完了,清潔搞好了,你回去。我不管你嘛,你有這個集會自由嘛,但你沒丟雞蛋的自由啊!你沒有罵人的自由啊!很多事情就是管理上的缺少,這我的看法啦…

 

訪:伯伯對那個時候國民政府帶大家來台灣有甚麼期待嗎?

受:那很好啊!生活樂業,都改變很多啦!

訪:跟在中國大陸的時候相比嗎?

受:那比那個好得多,那裡生活很苦啊!到台灣慢慢的改進了,像現在生活大家都很好了。像那時大家想要買部機車很困難,現在買部汽車也沒問題啊!生活一天天好起來…現在生活我看大家過得都不錯。那窮的為什麼窮?他不工作他就窮。在講甚麼遊民啦、街友啦,他一睡一天就躺在地下,也不做事情,他打那兒來生活?對不對?!你自己找個工作也可以啊!這沒甚麼,都自己的問題。

訪:會覺得那時候的政府很嚴厲嗎?

受:也沒甚麼嚴厲…反正你規規矩矩像火車道一樣,你在這好好的鐵軌上走路,火車就不會翻,對不對?!火車在鐵軌上走,汽車在馬路上走,怎麼有問題咧?!那你汽車到那個鐵路軌道上走路就會翻啦!火車能開到馬路上的嗎?!不可能嘛…這都自己的問題。哪有甚麼恐不恐怖可講啊!你說打著夜不閉戶道不拾遺、大同世界,好像這世界上還沒有這個現象。你說有流氓地痞,哪個國家有,哪個國家窮的,哪個國家沒窮的,美國沒窮人嗎?多得很!對不對?!一樣的道理啊。都是他本身過得有問題,你不是…政府的政策都非常好。你看現在很多補助,你吃不飽家裡窮呵,現在有補助津貼,家裡一個月就有拿幾千塊錢,你生活自己刻苦一點,一百塊錢你可以過一天,一萬塊錢你也是過一天,看你怎麼去過嘛,對不對?!所以我說沒甚麼恐怖講啊…那個戒嚴就是說啊,恐怕就是安全的問題。

訪:安全的問題…

受:那個像流氓地痞,那個哪個國家都會有,現在你看那個意外死亡的多得很啊…吃飽了喝足了他撞人,撞一個撞兩個還不算,你這個列說恐怖嗎?你自己不小心你就被他撞到啦!這個能怪誰啊?!

訪:伯伯過來之後和本省人相處會有問題嗎?

受:沒有。我們到台灣來先要學台語。台灣人講國語,大陸人也講台語,綜合嘛…我們大家專門請老師來教台語,欸…(台語)這個韭菜一斤多少?菜頭一斤多少?

訪:所以當時的台灣人學講國語,大陸人學講台語啊?

受:欸…這就綜合起來啦!

訪:伯伯的故鄉是哪一個省份?

受:廣西。

訪:那伯伯跟著部隊過來後,住在眷村嗎?

受:眷村住了六年。

訪:在眷村裡有眷村自治會,那是甚麼樣的一個組織?

受:自治會跟我們現在的…像是大樓啊,不是有自治會嗎?

訪:由大家推舉管理的委員嗎?

受:對啊,管理人啊!管理你們的整潔,各方面啊!你一個眷村裡面,你推一個主任委員出來,來管理這個村莊,管上你們的一切,整潔啊、清潔啊、道路啊…這各方面的問題啊!有甚麼像是選舉啊,幹甚麼那些啊…

訪:所以眷村自治會是可有可無的嗎?

受:你要成立也可以,你要不成立也沒關係,成立有好處,國家的這個政策你有不了解的,他會告訴你啊…有甚麼補助,他可以大家這個…平均分配啊!不然會變得很亂啊…總有個領導人嘛!家裡也有個領導人,三個人就一個有領導人,因為這負責任,每一個責任出事就找負責人,如果這個…很久以前我在學校服務,要畢業旅行,我就跟他們分組的,你五個人在一起,欸…你到哪裡玩你就到哪裡玩,回來你一定要五個人回來,不可以把人留下來,要不這像我一帶,這二十四輛車,你看你怎麼帶?!二十四輛車一車四十、五十個人,欸…一千多人。這個應該有管理的頭腦,人和人都有這個頭腦才對,怎麼會亂?!這為什麼現在交通這麼亂?管理的不當,對不對?!像你管理得當的,那就不會,以前這個馬路上面有這個…越線受罰,現在這個字沒有了吧!?像現在罰安全帽一樣,以前沒戴安全帽的沒設罰,現在罰五百,大家都戴了…這不是管理嚴不嚴,你戴了就沒事嘛,對不對?!這很簡單的方法,它規定這樣做,你不犯,就找不著你了。像現在這個你說酒駕,撞死那麼多人,你嚴一點你看他敢不敢?一條命抵一條命。為什麼現在這個駕一次出車禍,下次他還喝還撞人,你罰太輕了嘛…

訪:所以像在戒嚴時期的罰則對我們來講是比較重的,反倒是現在…

受:現在比較鬆啊!

訪:那個時期的治安,整個秩序比較好嗎?

受:好一點,對啊!

訪:民國七十六年就解嚴了,政黨也輪替過了,大家政治立場也會不同…

受:這是錯誤的觀念!執政黨、在野黨、反對黨,你的角度反對黨,他就反不反他都反你啊!你做輔助黨,我執政,你做在野黨,那你要輔助我,這叫輔助黨,這個事情對!那你贊成。要你是反對黨,你對我也反對,因為我做反對黨嘛…觀念就錯誤嘛!你輔助黨、執政黨,你執政,我輔助你,大家共同來把國家的照顧好,每個人的生活都過得非常的安定,人民的生活,食衣住行沒甚麼顧慮,真的走向大同世界,那才是真理啊。你搞個反對黨,你對不對我就要反對,哎…你往東我就往西,那當然就會亂了嘛。對!我們一定要贊成;不對,怎麼辦?我們建議他,要不然你說你來做做看,我做不好,那就換人嘛,做不好就換人我就非常贊成。

訪:那像那個時候有發生冤錯假案,現在會遭到一些政黨的控訴,那個時候國民政府…

受:那、那根本就沒有,假如你沒有那個行為,哪裡會判你的徒刑?你有那個行為,那就不對了,對不對?!因為你行為不對,他要處理沒辦法,要約束不當的行為啊,你行為很對,那法律就不會控制嘛。所以為什麼要以法律做根據咧?這就是剛才我講的,跟鐵軌一樣,你火車一定在這鐵軌上走,你人的行為也是一樣,這個就是…一條正路。假如沒有這個法律的規定,那這個誰對誰非,我打你一巴掌可以,那你也可以打我一巴掌,那你為什麼要打我?這沒甚麼道理嘛…對不對?!所以你說這個恐怖不恐怖,我根本連一點印象都沒有,都在私底下大家講甚麼有甚麼,尤其現在記者亂講一頓,你就跟著他亂講瞎起鬨。

訪:所以伯伯從這樣過來,雖然說有戒嚴,也不會有人家說的那種恐懼?

受:沒有,戒嚴就是一種法規的規定。

 

訪:當時有反共義士來台,伯伯是心情是怎麼樣的?

受:一二三到台灣啊…歡迎他們來啊!

訪:當時有耳聞反共義士是匪諜嗎?

受:那是他個人的行為啊!

訪:那當時真的有這樣的行為嗎?

受:我沒聽見過…那時候韓戰,來了一萬四千多個反共義士!一二三到台灣啊…他們參加韓戰啊…反共抗俄、消滅共匪。你看匪諜現在也有啊…現在沒甚麼的,現在公開啦…報紙上現在也登啊…這公開的秘密了…這沒甚麼…昨天還是前天這個民進黨的蘇貞昌,還是哪一個訪問大陸啊…現在講什麼台獨,現在台灣本來的就獨立的啊!你還圖什麼?現在一百四十多個國家都免簽證了…都自己人打自己的耳光啊…

訪:那伯伯對台灣社會現在統派和獨派的分裂有什麼看法?

受:這個…假設我們和平共處…將來會不會統一,很難說…在中華民國,中國這個土地上,以前最多的國家有幾個?…有十六個國家。現在有幾個國家?三個國家。第一,中華民國…第二,中華人民共和國…第三,蒙古國…對不對?!它那個土地那麼大,他統不統它,統我們這個小小的幹什麼?我們以前就是炎黃的子孫…

訪:那伯伯會認為共匪那樣的言論其實就是一個幌子嗎?

受:現在都不講了,現在講中共、講大陸…就是說現在要很具體的,公開的宣布,在中國這個土地上有三個領導政府,大家打著自己的旗幟,這樣最好…對不對?!我們拿我們中華民國的旗子,現在中華民國的旗子到處都有啦!

訪:所以伯伯認為我們本來就是一個獨立的國家嗎?

受:本來就是獨立國家,主權、人民、土地…哪一樣沒齊全啊?什麼都有啊…

訪:那伯伯對台灣現在社會的狀況覺得怎麼樣呢?

受:(思考)…好像有點亂…(笑)

 

 

蔣爺爺隨著民國三十八年隨著國民政府的部隊來台

是一般大家所說的「外省人」

訪談過程中卻發現

蔣爺爺對於台灣這塊土地、這個國家的認同

已非「本省人」或「外省人」這樣粗糙的字彙能夠輕易劃分的

而走過了戒嚴、白色恐怖時代

蔣爺爺對於國民政府的堅信與執著

似乎也透露出

在那樣的年代裡

國民政府創造了不容侵犯的權威性

深深的影響了當時代的人民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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董爺爺  

訪談者(以下為訪):許時恩、蔡珮縈

受訪者(以下為受):董爺爺

 

日期:2013年1月28日

時間:晚上七時三十分至八時三十五分

地點:高雄市楠梓區楠梓路

 

董爺爺還在中國大陸時就是警察了,老家在江蘇,民國三十八年五月,在國民軍抵台之前,就跟著警員總隊訓練團隨軍隊撤退來到台灣。台灣戒嚴時期,曾因被視為「匪諜」入獄,而後重獲自由,繼續擔任警職,直至退休。曾是公權力象徵的執法人員,走過台灣政治、社會最緊張的白色恐怖時期,現在的董爺爺,依然相信「匪諜」的存在。

 

訪:伯伯是什麼時候過來台灣的?

受:民國三十八年五月份過來的。

訪:伯伯到台灣的時候幾歲呢?

受:我二十…算二十一吧!

訪:所以伯伯是十七年出生的嗎?

受:我是十五年出生的,因為我十一月以後了…那就差兩歲了!

訪:是怎麼過來的呢?

受:過來是…呃…也不好解釋…按理講我是跟訓練團警員總隊過來的。

訪:伯伯是哪裡人呢?

受:我是江蘇人。

訪:那裡就有訓練的警員總隊嗎?

受:那邊算訓練的,事實上早年我是在首都警察學校…

訪:所以伯伯在大陸的時候就是當警察嗎?

受:對,我就做警察的。

訪:警察那個時候需要參加戰爭嗎?

受:警察是…(笑)這會兒你沒真的打過來我就不清楚了,但是不會說警察調職向前去打仗…這倒不會的…(笑)

訪:所以是剛好那個時候警員總隊要調過來台灣嗎?

受:就是要過來台灣…撤來台灣,跟著部隊一起撤來台灣。

訪:那伯伯過來台灣之後是住在眷村嗎?

受:我沒有住在眷村,眷村是後來才蓋的眷村,以前眷村是沒有的呀…

訪:那伯伯過來台灣是住在哪裡?

受:我們統一住在鳳山。

訪:有規劃一個區域給大家住嗎?

受:是不是規畫的我也搞不清楚…(笑)我也不太了解…到了就有地方住了。

訪:伯伯您來台之後,剛好有經歷過那時候大家說的白色恐怖的時代嘛…

受:欸…倒沒有這個現象,沒有…我們那時候來沒有這個現象。一樣,機場,你隨便從哪個門都可以過去,以後,才發生的…

訪:那大概是隔多久您覺得才發生的呢?

受:(笑)這個我沒有辦法知道哩…

訪:是戒嚴之後嗎?

受:來算是戒嚴以後…

訪:那時候政府是不是會有大量的宣導標語,像是匪諜就在你身邊、檢舉匪諜人人有責什麼的?

受:那當然有的…怎麼會沒有呢?!到處都有啊…

訪:那個時候這些標語在身邊有沒有對您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?

受:欸…沒有影響。

訪:會特別防範嗎?

受:沒有…我沒有什麼防範。當然有防範也是他們做錯…我們也沒有做錯…我們有什麼防範不防範…(笑)像平常一樣嘛…

訪:在戒嚴時代會比較嚴格嗎?

受:這是應該的呀!要不然還往哪兒去呀?還往哪兒跑啊?對不對…?這應該的呀!譬如這個我跟你講的,我本身就是受害的…這我受害的,我並沒怨政府喔…我始終都沒怨政府啊!

訪:都沒怨政府?

受:這、我…這怨政府,你再怨政府你還有地方嗎?!我就這麼講一句吧!台灣哪兒走啊?!你那個時代你不能不這樣啊!不嚴格能行嗎?…拿我來講,我被害就是被共產黨害的!潛伏在裡面的…就我一個同事說,他看過共產黨鬥爭,欸!就這一句話…

訪:共產黨鬥爭會?!

受:欸!共產黨鬥爭會,就這一句話…這個人是我給介紹的,我們,同學嘛…我們都是警察總隊來的…

訪:伯伯的同學被抓走關了多久?

受:他認為他關不一定是關…我們都送到那個…警備總部!我看到他的公文,公文書上面寫的,匪嫌!匪嫌兩個字。

訪:是寫伯伯還是那個同事?

受:不是這樣子講…不一定是寫誰,他一張公文嘛…封面嘛…在封面上寫的。…他拿走的…把我們送過去的…我看到的,兩個字。我親身看到的…

訪:伯伯是因為這樣才知道可能是因為這樣被牽連到,還是他們有告訴您?

受:都沒有講。

訪:都沒有講就直接把伯伯帶走嗎?

受:就是就是…其他都沒有,都不知道。到了那邊承辦人員要問哪…才了解這個事情…我就問我這個同學,我說這怎麼回事兒?他說訓練的時候啊…那個指導員就是個別談話,個別談話他說看過共產黨鬥爭會沒有?看過的…就這麼一句話。(笑)一句話,糟了。指導員他就是共產黨的!不然怎麼這個事他會害人家呢?就是因為他自己本身就是共產黨,他要抓一個供,他自己潛伏在裡面才安全嘛…我們沒有人知道他是的哪!等到我們出來了,我們被放出來了到總部,總部的副總隊長就告訴我們,早就知道你們是冤枉的了,早就知道了!副總隊長講,他應該被槍斃的,他都被槍斃了,我們關在裡面嘛…十個多月還是十一個月我記不到了…

訪:伯伯被關的時候是在哪裡?

受:我就是被到那個…保安司令部,匪諜這個事情就是保安司令部管的嘛…我們關大概…最多一個星期…一個星期就知道我們沒有,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嘛…非常了解的,有經驗的。

訪:若一個星期就知道是冤枉的,怎麼會留伯伯那麼久?

受:就把我們…我們就因為我的同學開小差,逃亡了,就因為這個事情就轉到陸軍總部處理,陸軍總部處理他又不敢馬上放你啊…萬一你真的是匪諜他負不了這個責任的呀,對不對?這個情形他這樣關那麼久,就這樣…最後,因為我同學他是開小差才判五年,送到金門服勞役…(笑)服勞役…我就無罪開釋,就這樣,其他我就都不知道了…(笑)

訪:所以那麼久是因為被轉來轉去…

受:沒有轉來轉去…就保安司令部轉到這個…陸軍總部,欸…因為開小差這個是軍人嘛…

訪:那時候被移轉會很忐忑不安嗎?還是您就是配合?

受:不是…這不是配合啊…這我們也不知道啊!(笑)他就給你移送啊…

訪:他就叫您跟他走就過去了嗎?

受:對嘛…就這樣啊…(笑)

訪:可以請問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他們將您帶走的嗎?

受:就是…我們不是在訓練嗎?!訓練畢業了嘛…在台北,總統要校閱警察嘛…就這麼一回事兒。

訪:所以那時候警察的權力是比軍人還要低一點的?

受:這個…警察是地方的嘛…那個軍人是保國的(笑)…這不一樣的。

訪:伯伯被囚禁的那十到十一個月,他們對你的態度是?

受:他們對我們都不錯…就是開始的那時候,害我們那一個,那時候打過我們兩個。

訪:那那個長官是怎麼被發現是匪諜的?

受:那我們就不知道了,我們出來以後他就被槍斃了…那時我出來不是復職嗎?我就去報到啊…那時副總隊長就跟我講了,早知道我們是冤枉的了!…我就說我很幸運的是,我很信任政府,就是這樣。為什麼會信任政府?…我們實在沒事啊!就沒事了嘛…不會說沒事還給你怎麼樣,沒有!對我們態度也都很好,就那個傢伙打過我們。

訪:所以匪諜對伯伯來說並沒有那麼令人恐懼的嗎?

受:我沒有恐懼…(笑)我又沒有做了其他什麼事情…

訪:那伯伯自己很坦然,會覺得週遭可能隨時都有匪諜在您身邊嗎?

受:這、這個當時是有的情形…當年眷村就是這樣宣傳的嘛…(笑)你要小心這個匪諜就在你身邊…這個是有這個狀況。

訪:跟人交談時會特別避掉一些話題嗎?

受:…我們也不敢去亂扯什麼嘛…對不對?我起碼坐十個多月以上的牢嘛…對不對?(笑)

訪:伯伯無罪釋放後就回去做原本的工作嗎?

受:我就要求復職啊!我就…陸軍總部就給我起公文,我要復職啊…我沒罪嘛(笑)…

訪:伯伯就從復職一直待到退休嗎?

受:欸,對!就又待到行政警察嘛…我原來的不是行政警察,是專業警察嘛…調過去的。

訪:經歷過這個事情,伯伯重新回到警職會特別小心嗎?

受:…(點頭)你不能說沒有…當然我沒有什麼事也講不出來什麼事情嘛…對共產黨的事情我們也不了解,他的地區我也沒待過一天,他的情況我是不清楚的…但是,你經過這個事情,你是要小心的…你要防後面也會有人跟你一樣…這個是有,絕對會有的…

訪:那個時候的警察須要抓匪諜嗎?

受:要!

訪:伯伯有抓過匪諜嗎?

受:沒有辦法抓,我們怎麼知道誰?你真正知道你就應該抓,這是有的…可是你不知道,你怎麼知道?

訪:那個年代警備總部的權力比警察還大嗎?

受:哦!他那個可大了(笑)…警察他都管得到啊!只要說你犯了那種問題,他都管的到啊!

訪:所以警備總部最主要就是在抓匪諜?

受:對對對…他主要就是這個工作…

訪:有聽過身邊的人或朋友或誰家有匪諜嗎?

受:沒有…即使有這情形我們也不了解,人家也不會跟我們講(笑)…對不對?!

訪:大家會自然的避開這樣的話題嗎?還是只跟熟識的人講?

受:(搖頭)不會講、不敢講。

訪:再親密的人都不會講這樣的話題嗎?

受:(點頭)…你怎麼講?…不是,你覺得親密,我們也不知道人家覺得親密不親密對不對?不要亂講啊…你這個出事情怎麼辦啊?

 

訪:伯伯隻身來台灣嗎?

受:我家就我一個來。

訪:是因為警察,就跟著一起過來嗎?

受:不是,我主要還是因為我表弟,他來台灣,我和他相當好…我又想過來跟他在一起,這樣的…有這機會來我就來了嘛…像我們在大陸上,受不了了…受不了…不是說我們家怎麼樣好,但是也算小康嘛這樣…也受不了…

訪:伯伯是覺得來台灣生活會比較好?

受:也沒有這個想法。誰知道在台灣生活好不好?(笑)

訪:為什會在大陸那邊受不了?

受:共產黨。他知道你是地主嘛…有家有土地嘛…你是地主啊…他這個最重要的就是地主!他要鬥爭你。你受不了…

訪:他希望你們都奉獻給國家嗎?

受:他根本…(笑)根本都被他搶去了…我們還能幹嘛?就是土地他全部都是國家的了…他現在賣土地你不是搶我們的土地嗎?就這樣嘛…(笑)

訪:所以伯伯老家是有土地的嗎?

受:對啊…所以我說…我…受不了…地主是第一個被鬥爭,最外邊兒就地主!

 

訪:台灣三十八年戒嚴,到七十六年解嚴嘛…

受:我三十八年來,我…我沒有什麼戒嚴啊!沒有啊!都是以後、以後…我那時候在嘉義那個南靖糖廠,我們到飛機場去找朋友啊!嘉義不是有機場嗎?那機場就是軍用的嘛,隨便從哪個地方進去都無所謂,沒有人管的嘛…你到哪兒去也沒有人管你啊!那都以後!以後情形不對了…不然你就台灣也沒有了(笑)…

訪:所以伯伯覺得那個時候本來就應該戒嚴?

受:對!…因為我們是反共的嘛(笑)…

訪:伯伯到現在還是期待反攻大陸嗎?

受:這個倒不可能了…這個美國人一駐台灣海峽你就沒有了…這點這想的到的嘛!

訪:伯伯現在會覺得還有匪諜嗎?

受:匪諜的事怎麼沒有啊?!還是有的呀…現在是你什麼話都可以談,無所謂…

訪:但是您還是相信有。

受:(笑)對…這不用宣傳的。就是剛開放的時候有點緊張…還要保密。

訪:現在感覺好多了吧?

受:現在沒什麼了…也沒什麼秘密了…

 

訪:伯伯曾經是受害者,很多受害者因為這樣覺得內心不平衡,伯伯是因為覺得自己行的正坐的端所以經歷這段也沒有關係,因為是政府的政策嗎?

受:我們既然來了嘛,假設說即使你回去,還是給弄回去了,你回去了,你也受不了那邊…對不對?…事實是這樣(笑)。

訪:被關了將近十一個月,伯伯從來沒有任何的怨懟?

受:從來都沒有過我跟你講。

訪:現在社會還是有許多受害者的家屬,即使政府已經做了賠償,也澄清他們不是匪諜,是冤枉的,但是家屬還是無法接受,伯伯有什麼看法?

受:這個我也不敢說他們有,這個情形說有沒有冤枉我也不敢講,當然也會有…但是還是在少數,你要說都是被冤枉,這怎麼可能?…要不你冤枉我們也完了,對不對?老早我就(笑)…哎呀,這政治操作。你調查出多少人,對不對?炒作嘛…(笑)我也沒辦法知道,我們也不了解。

 

訪:在當時那個年代,對我們的政府有甚麼樣的期待嗎?

受:就反攻大陸嘛(笑)…

訪:那時候反共義士會在身上刺反攻大陸、殺朱拔毛…

受:反共義士那是韓戰以後。

訪:會因為反共義士來台開心嗎?

受:我們無所謂嘛…(笑)無所謂開心不開心…

訪:開放探親之後伯伯有回去嗎?

受:有啊…我第二年就回去了,沒有二十次也十五次以上了。

訪:伯伯現在在大陸還有多少親人哪?

受:我現在就我弟弟一家人,沒有啦…

訪:所以台灣也算是您的家鄉了吧?

受:我這走不了了啊(笑),綁住了…還走什麼?這麼大年紀你走要往哪兒走?

訪:那伯伯對現在的政府有沒有什麼期待?

受:期待不了…怎麼期待去呢?你現在是民主啊!民主社會啊!有什麼好期待的嗎?

訪:伯伯會覺得台灣是一個國家了嗎?

受:可以說國家,但是不要鬧(笑)…鬧了就不是國家了,是不是?

訪:這個之前吵的都很對立啊…

受:不是,這個對立,你不要妨礙國家。可以對立,你有各個的想法嘛,但是不能妨礙國家,你妨礙國家國家完蛋了,大家都完蛋了。有什麼好對立?沒有什麼好對立。像現在在講什麼砍年終獎金啊,我一句怨言也沒有。你起碼我還有薪水可以拿啊!年終獎金砍掉,我薪水這不可以砍掉啊…這國家的事情不能妨礙。

 

一直以來,白色恐怖政治受難者,似乎與政府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

董爺爺即便曾因被誤視為「匪諜」而冤枉入獄近一年的時間

自始至終未曾對政府有任何埋怨

我們或許可以猜想董爺爺是因為痛恨共產黨而歸順了國民政府

卻無法抹滅董爺爺在台灣這塊土地落地生根的決心

「匪諜」過去離董爺爺很近,現在在他心裡也不曾離開

而董爺爺提到的那個「匪諜」長官,是否當真是個匪諜,也不得而知了

但,可以確定的是,在那樣的大時代底下

「匪諜」對人民來說是社會底下暗潮洶湧的伏流

隨時隨地,等著翻覆這個國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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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奶奶  

訪談者(以下為訪):許時恩、蔡珮縈

受訪者(以下為受):王奶奶

 

日期:2013120

時間:晚上八時十分至九時四十五分

地點:高雄市楠梓區楠梓路

 

王奶奶是本省人,嫁給民國三十八年隨著國民軍隊來台的外省丈夫。奶奶前來接受訪談的時候手上還拑著一根菸,拑著菸的手,搽著豔紅的指甲油,很難想像,眼前這個依然健步、談笑風生的奶奶已經八十歲了。我們等奶奶抽完手上那根菸,開始本次訪談。

 

訪:奶奶還在眷村的時候,那時候我們現在叫作白色恐怖,有保密防諜,大家都不可以亂講話嗎?

受:對對對…在外面不可以講我們是眷村的人啊、是軍人的老婆啊…

訪:都不可以講嗎?

受:大部分都沒有在講、沒有在說啊

訪:特別是住了眷村以後,任何消息都不能說嗎?

受:嗯…保密。不可以隨便講國家的事情。

訪:是因為您的身分關係嗎?

受:對對對…又是家庭主婦,那時候家庭主婦大部分都在家啊…都在家煮飯,沒有在上班啊…沒有在幹什麼啊…都是在家裡,沒有說在談國家事情。

訪:所以眷村大家在一起也都不會談嗎?

受:不會。

 

訪:那那個時候「匪諜」對婆婆來說的形象是什麼?

受:匪諜喔…匪諜應該是你不知道,你跟我現在這樣子談,可是你是匪諜我也不曉得。

訪:所以婆婆心目中的匪諜是可能我們面對面,你就是匪諜…

受:對…你也不知道。可是他都會…好像…講話來套你的話,看你會不會說,阿可是你面對面,你也不知道他就是匪諜。

訪:有婆婆認識的人裡面,後來被當作匪諜抓走的嗎?

受:有啊!我跟你講喔…那時候民國…五十三…五十四年,五十四年我在東勢,東勢那個醫院…八一三?…還是…

訪:八O三醫院?

受:對,好像是叫作八O三醫院,我們先生就是在八O三醫院,我在那裡住了一年,住在醫院裡面後面的眷村,我先生在當主計官。

訪:主計官?

受:主計官就是管錢的。像你跟我,我是當主計官,你是在我部屬,你是匪諜喔…

訪:所以是在您先生的…?

受:對對對…我的先生就是主計官,管錢嘛…管錢你每個月要給傷患的薪水啊…要給人家薪水…每天要到臺灣銀行,到銀行去結帳,去看帳多少、錢多少。可是喔…傷患的錢一進來很多嘛…傷患住在那裡就是軍人嘛…軍人國防部每個月就要給錢進來嘛…進來要發給傷患啊!發薪水啊!阿他…像你,你就是匪諜。你也是在管錢的嘛…他是會計嘛…他就把錢拿掉,都領掉、領光了。阿我先生就發現了,好像說…欸?這個人很奇怪。他住在台中市,上班就是在東勢那裡,那個時候院長就是白院長,我的先生就給白院長講,這個…不行!就好像,你,就是匪諜。白院長說真的嗎?他說真的!後來就他今天早上跟他講了以後,晚上等你下班回去,回家的話,晚上我們這邊的人就派憲兵啊、軍隊的人啊、長官啊…就去圍他的家。真的吶…抓到吶…後來就,好像槍斃了。

訪:槍斃了,是因為有這個屬實嗎?

受:對對對…他要走嘛…他已經船啊…什麼啊…台中有台中的港嘛…

訪:所以他知道他被通報了?

受:他就要走,他就要回大陸啊!就把他抓起來了,我知道是這個,這是我先生告訴我的。

訪:所以是因為這個人把錢領走,所以知道這個人有問題才通報匪諜嗎?

受:不是,我先生就好像他講的話,口氣啊,我先生知道說他講這個話好像是共產的話嘛…他們都是在大陸過來的,他當然、你是匪諜,是共匪那邊派過來當匪諜,他們講的話,對話,像你跟我對話,你是南投我是台中,口音不一樣,講起來好像就是怪怪的,一定是匪諜,所以他就告訴白院長,要告訴長官,後來才可以派憲兵啊、派長官啊去圍他的房子。三更半夜耶…十一點多鐘,穿便衣的穿便衣,圍到他家裡的附近,阿到了十二點以後,一、兩點,看到他家裡有動靜了,就把他抓起來。他已經要出去了,他已經行李啊,什麼都款(台語)好了。

 

訪:那那個時候會因為匪諜大家覺得很恐怖嗎?就像您說的,很有可能我在跟你講話,我就是匪諜,會大家都很緊張嗎?

受:不會。匪諜他就是做得很保密啊…你沒有很精明的人、不是大陸過來的,你還搞不清楚他,你要講話就知道你是匪諜,講話的口音啊…處處像是說…哎呀!你這東西就是在哪裡買的呀?我們那邊就沒有看到啊,我就不知道。這個有技巧嘛!像是你這個口紅在哪裡買的?我們都沒有看過,這個都有一個技巧。像是你是匪諜,你應該判定你為什麼不知道這個口紅在哪裡買,都是藉由這種…

訪:匪諜都是從中國大陸來的嗎?

受:對啊!當然是他派過來的,他派過來就來挖軍隊裡面的軍情。

訪:您的先生,我們要稱作公公,以前是老師嗎?

受:他退伍下來才來這邊當老師。

訪:所以您嫁給他的時候他是…

受:軍人。我們那個時候,他們都要到金門、馬祖,長官都半年、三個月才回來一個禮拜,你是士官長的話,就半年回來一個禮拜。

訪:公公有經歷過八二三砲戰嗎?

受:有啊…那時候就是在金門啊…我的先生就在那裡!八二三砲戰在金門啊…

訪:那時候您們已經結婚了嗎?

受:結婚了啊!

訪:那當時一定很緊張。

受:不會啦!他們都會自己保護自己啊,對不對?你恐怖你也沒有辦法過去,對不對?

訪:婆婆就跟眷村太太聚在一起嗎?

受:對對對…這樣就沒有害怕了…就常常聚在一起包餃子啦、包包子啦、不然就打牌啦!那時候一個月差不多三四百塊薪水,國家給你房子津貼四十塊,四十塊你要去租房子。可是那時候三四百塊很好過,我們買菜一天兩塊錢、三塊,十塊錢就可以請客了,二十塊就可以辦一桌啊…我一天就是一塊半,我一個人,一塊買瘦肉、排骨肉,買豆芽菜兩毛,再買一個什麼,三毛,就一塊半而已。

訪:這樣軍眷太太們會不會感情特別好?

受:會啊,大家就像姊妹,在一起啊…聊天啊…

訪:那像剛剛說到的匪諜,大家會把自己顧好,只要有任何外人進來,或是不相干的人進來會特別敏感嗎?

受:這種好像不會。匪諜就是剛剛講的,可能我們平常在一起,可是不知道你就是匪諜。

訪:那匪諜根本防不了囉?

受:你…匪諜有啊,但是他就跟你打在一起,他看你的先生是在哪個單位、在哪一個部隊、當什麼…當營長還是當士官長,還是當兵,他會套你的話,讓你搞不清楚啦!像後來那個白院長,有一個匪諜在裡面上班,你抓到了,他叫白院長趕快退下,不要做了。

訪:抓到匪諜不是應該有功嗎?為什麼要趕快退下?

受:那不行哪…你有一個匪諜在你的單位做事,你怎麼會不知道!?為什麼可以讓他進來!?那時候蔣公在的時候,很嚴吶…蔣公在,抓到匪諜馬上槍斃耶…

 

訪:大家會很害怕匪諜嗎?

受:我跟你講,三十八年光復來講喔…像水里、南投那一帶的匪諜,還有外國人喔、美國人喔,還有那個打扮得…頭髮跟我們都不一樣,阿你就搞不清楚他是什麼人…阿可是他也會講他是來這邊玩的、來觀光的,可是他是來打聽地方,像我們水里二坪山有發電廠,我家就在發電廠附近,那時候我十一歲、十二歲了,飛機都會來炸我們水里的發電廠啊…

訪:是光復以前嗎?

受:還沒有光復的時候,飛機啊,都會來炸我們發電廠。那時候如果飛機要來,我們就要跑防空洞,裡面的燈泡小小的,要用黑布檔起來,不能很亮、不能照到外面,怕被發現在哪裡。

訪:所以那時候我們還是日本人統治,對不對?

受:那時候打日本人嘛…阿後來…二八事變就是從嘉義開始的嘛,它就是從嘉義的分處所,他是外省人嘛,來接派出所,當派出所的主管。二八事變的時候我差不多才十五、六歲,剛剛光復還沒有多久,差不多光復一年…還是兩年啊…

訪:那時候有整個台灣很混亂嗎?

受:沒有…就是南投、台中這一帶而已啊!嘉義啊、嘉義那一帶,南部比較沒有…好像南部有沒有我是不知道啦!我們那時候我還是小孩嘛…嘉義人都是流氓人比較多,嘉義出流氓啊…他要看到你是外省人就打你吶…台灣人就打啊…

訪:是把他們當作匪諜嗎?

受:沒有,那時候還沒有匪諜,二八事件那時候才民國幾年而已,還沒戒嚴啊…民國四十幾年,那個時候才有匪諜進來,那時候就剛剛結束嘛,就蔣介石結束台灣嘛,大陸是那個…毛澤東,毛澤東跟他是對頭,他的老婆跟他的老婆是姊妹,他兩個都是對頭啊…就是這樣子,他就要匪諜過來,想說一方面要打聽台灣的地理、台灣的情況,一方面要蔣介石的命。你看圓山啊,蔣介石住的地方都有地下道,通通都是有地下道,每一個地方都有他的地下道啊…那時候毛澤東就是要蔣介石的命,他也要台灣啊,可是台灣有打日本人是八年的抗戰,在大陸就是八年抗戰才把日本人打敗,我們先生就是那時候過來的啊…

訪:所以是跟國民政府一起過來的?

受:大部分都是跟國民政府、跟蔣介石一起過來的啊…

訪:那時候我們已經撤來台灣,兩岸沒有交流,匪諜是怎麼過來的?

受:你不知道,他喔…匪諜喔…我跟你講,我現在想起來了,匪諜的穿法在大陸的匪諜過來,不是跟蔣介石過來的,另外一批,他自己過來的。他到水里喔…我們家門口,我們家門口就是大馬路旁邊,他就睡在那裡,就睡在你的家門口,他們穿的衣服,跟蔣介石他們的衣服不一樣,匪諜他們是草黃色的,蔣介石他們是草綠色的…後來,就給他打敗了,就抓走了,好像…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,那時候我們還是小孩,就只知道他們睡在馬路,都穿大棉襖啊…

訪:所以這些匪諜是明著來台灣的嗎?

受:對…他不是跟蔣介時一起來的,所以每一個復台眷村,台中也有復台眷村,每一個地方就有復台眷村啊…

 

訪:婆婆有聽過「反共義士」嗎?

受:有啊!

訪:會覺得很開心嗎?

受:開心是開心啊…好像第二個是匪諜嘛…第一個是真正投奔自由,第二個不是喔…第二個是匪諜喔!那個很年輕、很帥啊,第二個投奔自由是假的。

訪:剛剛婆婆有講到匪諜是民國四十幾年的事情…

受:好像到民國五十幾年就沒有了…嗯、不是說沒有,就是變成地下化了…不是沒有,你現在還是有。三十八年光復嘛…蔣介石好像三十九年過來臺灣,阿軍隊是三十八年到台灣嘛…

訪:那時候有很期待國民政府來嗎?

受:有喔!給日本人統治就是沒有小偷、很安定,可是…台灣人不能威風、沒有辦法自由。你在菜市場,日本人的老婆先買,台灣人再後買。給日本人統治,台灣人很可憐吶…你像說當了小偷,你抓到的話馬上給你吊起來,你不承認的話,給你灌尿喔…真的灌尿喔!我家就在派出所旁邊,我當小孩都跑去看,你如果老老實實承認,他就幫你戴一個面罩遊街喔…處罰小偷,阿臉沒有給人家看到,就身材給人家看,所以沒有小偷,沒有人敢當小偷,你家裡門開開也沒有關係。日本人對台灣人很壞吶…像我們要去學校,我們要過水里的橋,他們大部分在二坪山,空氣好、住家安全,沒有汙染啊…像說他們出來,騎馬啊…他們大官都騎馬,你老百姓剛好到這個橋不能走路喔,你要停起來喔…等他馬過,你才可以過去。

訪:國民政府統治之後感覺比較好嗎?

受:就是二二八事件有鬧一串,再來就沒有這樣子了。你像日本人喔…好的東西他們先買,我們才可以去買;豬肉啊,他們也要買好的,我們才可以去買比較差的,買菜也都有分吶…日本時代你不可以戴戒指喔!殺豬喔…不可以有豬皮喔!豬皮他就要留起來做皮鞋,做他的皮鞋,你賣肉的人有豬皮你就慘了,拿去槍斃!日本人有這麼壞吶…日本人對台灣人真的很壞吶…二二八事件也沒有多久啊…三七五減租啊,農民才比較快活(台語)啊,以前都要給日本人啊,蔣介石後來來兩年後就不要啊,就瞴免啊!

訪:那現在已經解嚴那麼久了,還會覺得有匪諜嗎?

受:現在,好像沒有了…呃…這個,你不能說有沒有,還是有。

訪:會不會防?

受:當然要防啊!還有…你不能想說沒有,還是有。哪一個國家都是有匪諜,不要說我們台灣,每一個國家都有匪諜,你看你當總統我也要當總統,我要派匪諜探你的機密在做甚麼,你不知道而已啊!你旁邊有匪諜你也不知道啊!

訪:會害怕嗎?

受:我不會啊…怕什麼!?有什麼好害怕的!?你匪諜,你用我我也不知道啊!我是家庭主婦,我會知道什麼?這種東西就是不要怕,怕了,你就做不到事情、你就抓不到匪諜…

 

後記:奶奶知道這個訪談即將以文字被記錄下來,起身之際回頭叮嚀,記得不要將訪談內容一五一十老實紀錄,否則這麼多詳盡的內幕消息,可能我會被某政黨召喚問話,要我懂得「保護自己」,紀錄四分實、六分假,其他內容,就可以向人唬弄,都是從報紙上看來的。這些叮嚀的話如雷貫耳,我想告訴奶奶不會有人召我去問話,同時間,為台灣過去數十年的政盪不安和社會恐懼有深深的疑惑,是什麼原因,讓走過了三十年的解嚴時代人民,依然存在著戒嚴時代「保密防諜」的恐懼?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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